“是这样的，代行官小姐。说出来，您可能会感到害怕。”洛魄摊开手，如是说。
“我是教廷麾下的代行官，我不会怕。”安吉娜轻扶着下巴，她的头轻轻偏向窗外，微微眯起的红褐色眼瞳中倒映着的蒸汽骑兵，像是红咖啡上点缀的拉花。
在她眼前的这位自称洛魄的年轻男子，显然是一位他乡之人。
代表着东方纯真血统的漆黑眼瞳，一身休闲但又不不失得体的黑色带兜帽风衣，还算清秀的面庞挂着若有若无的浅笑。
反观安吉娜自身，则是一身纯白色的军装，胸前那朵猩红的蔷薇勋章被挺得格外凸出，修长大腿上则轻勒着教皇国最先进“奥术科技”制造的军用白色长袜，短靴上隐见这超薄白袜透出的诱人肤色。
按照她这般出众的外貌和气质，本该成为整辆“波克曼”蒸汽列车的焦点，但全车上下无论是小有地位的男爵还是平常在街头摸爬滚打的小混混，视线都不敢在她身上停留超过三秒。
任何不长眼的人，只要瞥上一眼白色军装以及胸口的猩红蔷薇，都得退避不知道多少舍。
安吉娜就这样坐在车厢的桌上，修长的双腿因悬空而轻轻晃动。
她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坐在靠近车窗的洛魄，闪烁着异光的红褐色眼瞳微微眯起，像是只盯上猎物的狐狸。
因为面前这个年轻男子通过大价格买通了教皇厅的仆役作为联络人，告知安吉娜今天可能将有重大事情发生，将她约至这辆蒸汽列车上详谈。
“不知您是否听闻过‘行愿人’？”
洛魄没有刻意去压低嗓音，在蒸汽列车行驶的噪音干扰下，最终落入安吉娜的耳朵的音量和说悄悄话差不多。
在安吉娜发话前，洛魄继续解释下去:“就是在一百五十年前当着几百名蒸汽骑士的面，斩杀了初代教皇的那具装甲人形。”
说到此处，洛魄平静的脸上似乎露出了些许不安，还警惕地扫视四周，微微缩了下脖子。
“那只是个传说而已。”安吉娜微微蹙眉，脸上的不屑转瞬即逝。“不过看来你的王国历史学得不错，这些比较隐秘的传闻你都能知道。”
“还好吧。”洛魄露出微笑，谦逊但又显得不卑不亢，轻轻眨巴着眼睛又透着轻微的得意。
“我是莫比雅学院的奥术专业学生，其实今天麻烦您主要是因为我在蒸汽市场上看到了这个……”
洛魄瞟了眼斜挎包，捣鼓一阵后，从一堆的课本和奥术素材中摸出了一片布满了蒸汽孔的厚重金属片。
锈红色的金属片已经严重曲折，但这密密麻麻的蒸汽孔以及背面镌刻着的细微奥术铭文，不得不让人惊叹制作者的鬼斧神工。
“这……”安吉娜愣住两秒，盯着这块金属片出神。
这种工艺，就算是教皇国的金牌机械师都难以仿制，更别说发明。其上无数的奥术铭文和细密的蒸汽孔看得她头皮发麻。
这根本无法想象，要驱动一辆这样的奥术装甲，到底要耗费多少的奥术素材和蒸汽，其产生的热能和奥术能量更是足以匹敌一支小型军队。
这种金属片的来源绝对是一台跨越无数时代的战争机器。
而有这样的构造的零件，除了传闻中的“行愿人”之外，她就无法联想到其他的战争兵器了。
也许……一百五十年前的传说是真的？安吉娜不禁产生这样的疑惑。
“听说，今天是教皇陛下的诞辰。”洛魄双手合十，神色庄严而肃穆，并轻声吟诵着圣教的格言，“奥术与蒸汽之神与我同在。”
“你的意思是……”
滋滋……呜呜呜……
蒸汽列车正在进行紧急减速，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诸多乘客震得头昏脑涨。
很快，蒸汽列车便急停在了中城区的铁轨上，距离月台还有一大段的距离。
“奇怪，明明还没到站点啊。”乘客们嘟哝着抱怨。
然后，远方有圣歌响起，还在喋喋不休的乘客们无一例外地安静下来，惶恐又敬畏地将目光投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咣咣咣……
机械铁蹄踏过了城区的铁轨，一匹匹钢铁战马从先进奥术金属制造的鼻孔处喷出浓郁的蒸汽，整个城区像是被迷雾笼罩。
在白色的蒸汽中亮出一道道红色的光，那是骑在战马上的骑士将装甲性能调整至狂暴形态而亮起的奥术辉光。
蒸汽骑士！
那是一群武装到牙齿的杀人骑士，是教廷麾下最为得意的军队，骑士身上的蒸汽装甲一旦驱动，身上多达六个的枪火孔以及长达两米的奥术长枪足够将周身化为生命禁区，而座下的那些“铁马子”全力发动更是能够轻松跨越一座桥的距离。
而一旦这群蒸汽骑士大规模出动，要么就代表着战争爆发。要么就代表着……
滋……
一辆外面包裹着黄金的装甲马车荡开蒸汽，像一条金色的鲨鱼游戈而来，在蒸汽骑士簇拥下在城市开辟出一条无人敢踏上的宽敞“轨道”。
教皇亲临！
这辆金色装甲车上烙印着一朵巨大的银白圣冠，是整个世界教皇才能使用的标志。
众人神色虔诚地走下列车，单膝跪地在城区的街道两侧，接受着教皇亲临降下的祝福与洗礼。
就连代行官安吉娜都走下列车，与他人不同的是，她仅仅是教皇即将经过时微微欠身。
但是在列车中，仍然有一人不动如山地坐在靠窗的位置，列车座位的高度与教皇马车的高度出其意料地一致，这个看上去平凡无比的洛魄隔着玻璃平视着那辆装甲马车从街道缓缓驶过。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现在与教皇平起平坐。
洛魄的嘴角依然挂着若有若无的浅笑，漆黑的眼瞳中倒映着马车上巨大的银白色圣冠，像是一团银色火焰沉入深海。
……
……
“落曼！落曼！”
人们高声吟诵着。
在这个世界中，“落曼”是教会的术语，大致就是“臣服，神明至上”的意思。
此刻的安吉娜，却还在琢磨着洛魄方才的话语。
那块弯曲的金属片对于她这种对机械与奥术算上精通的人来说，无疑是一场令人震悚的灾厄。
“行愿人”，真的存在吗？这种玩意根本就是跨越时代的产物，这种杀戮机器究竟是如何运作的，她甚至都不敢去联想。
咻……
似乎是教皇亲临，这片街道忽然更加明亮，在长夜里就像是有一轮太阳升起。
不对，阳光为什么会发出声音？
在街道的另一端尽头，有一个身着白色披风的人拐过墙角缓缓走出，身上喷吐着的蒸汽将披风吹得漂浮而起，炮棍上的奥术铭文寸寸亮起，炮棍末端在地面拖行，拉出大量的金属碎屑与火花。
这根本不是阳光，而是这位不速之客的炮棍上亮起的奥术之光，将整片街道照得明如白昼！
有那么一瞬间，安吉娜的呼吸好像凝滞了。这套蒸汽装甲给她带来的视觉冲击效果足以让她在短时间内放弃思考。
这隔着上百米都能清晰感觉到的奥术能量，以及象征着能近乎无穷动力且永不过热的大量蒸汽孔，无疑是传闻中一百五十年前在万军丛中斩下初代教皇首级的“行愿人”。
它动了起来。
那个等身钢铁人形跃下月台，沿着铁轨奔袭。
蒸汽爆散，加速度几乎在瞬间完成，这看上去绝对超过200公斤的“铁坨子”却无比轻盈，提着棍炮像一只雨燕滑翔而来。
“有刺客！”
安吉娜已来不及多想，拔出佩剑便激活了上面的奥术铭文。
即便她知道自己的力量在这台恐怖的杀戮机器面前只是螳臂当车，若是自己穿上军用装甲也许还能撑过几个回合。
安吉娜已做好了招架的姿态……
然后，钢铁人形消失了。
她只能感觉近在咫尺的带有浓重秘银油气味与灼热温度的蒸汽，以及在身侧刮起的转瞬即逝的飓风。
人群甚至都来不及疏散，这一众圣教队列立即停止前行，蒸汽骑士们只能抓紧机会尽力向着教皇所在的装甲马车靠拢。
这……是装甲该有的爆发力？
几百米的距离对于这个钢铁人形来说仿佛弹指一瞬，仿佛一道白色闪电挟着漫天的蒸汽拥来。
紧接着，一道银光切断蒸汽，砸进了骑士的防御阵中。
正面迎击的那名骑士整个头盔被砸得塌陷下去，脑袋都跟着被砸变形，一大团血水从头盔的缝隙中被挤出来，像是块丢进压榨机的甘蔗。
但这骇人的攻击仅仅只是开始，棍炮的末端因这一击嵌入地面，棍身上的奥术铭文被熔金色覆盖，炮击因此被激活。
这枚奥术炮弹是贴着地面被击发出去的，整片地面在巨大的能量之下涌动起来，方圆五米内的地面被掀翻，碎石和泥土像是涟漪一样扩散，在最前端的八名蒸汽骑士摔得人仰马翻。
在这力量与速度都快到极致的杀戮机器面前，蒸汽骑士身上的火铳与奥术长枪像是一折就断的玩具。
这根本不是她能够阻止的事情！
安吉娜在两秒钟前，摆出防御的架势，对方甚至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就以肉眼无法观测的速度从她身侧掠过。
她本该是教皇麾下战斗力最高的人员之一，但面对这种情况像是回归到十年前那绝望的一夜，深深的无力感席卷整具躯壳……
在她侧方的视线似乎暗了一下，安吉娜余光瞥向那个方向，才发现那个自她下车后就忽略了的年轻男子竟然还在列车上。
只不过，此时的洛魄，站了起来。
那对漆黑的眼瞳，像是深渊。
现在，洛魄这个反派将要赶紧在男主行动之前抢先完成男主的义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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